鬼节

年08月17日，农历七月十五，星期三

"又称“中元节”、“七月节”、“盂兰盆会""，为三大鬼节之一。中元节节是道教的说法，七月半，放灯之习俗就是为了让鬼魂可以托生。"

听老一辈的人说，早先年罾城过七月半鬼儿节可是过得热闹沸腾的。（附：罾城为故土小镇，隶属汕尾，现人称捷胜）

　　彼时七月半是从七月十二陆陆续续过到七月十六，是仅次于过年的大节。罾城每个社头每个乡里还要祭孤，也就是祭祀孤魂野鬼。罾城四大城门，南门七月十二祭，西门十三祭，北门十四祭，我们那是东门，要等到七月十六才祭孤。

　　祭孤前，每个社头都会轮选头家。头家要挨家挨户地去给厝边头尾收丁口钱。那时候日子穷，有些实在给不出钱的人家，就会给一袋儿米或者一袋儿番薯，让头家通融通融。遇上这种情况，头家也只好辛苦自己拿到市场上去折卖成钱。

　　收好丁口钱，就可以准备祭品和纸扎。最重要的是要糊一个两三米高的“代人公”。代人公是谁？我们那凡无主孤魂，都会寄托到代人公那里去。常时如果遇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，查不清姓甚名谁，妇女们都会去代人公那拜拜，烧点纸扎给野鬼，祈求他们快快离去。据说，祭孤用的代人公极为高大，极为凶神恶煞，必须面目狰狞，手执狼牙利器，不然是镇不住游魂野鬼的。

　　等头家把祭祀准备完善，祭孤的消息也已经在整个罾城传了无数遍。到祭孤这天，几乎半城的人都会赶来看祭孤，把周围围得水泄不通。头家会在祭佑埔（那会每个城门都有祭佑埔）边上用谷垫圈围好，然后放置代人公和各式祭品。祭品大多席地而放，诸如猪头五牲、全猪全羊、石榴龙眼、饭山大桌发……还有几大铜盘的层糕粿。在那个年代，可谓丰盛至极。

　　等祭孤祭好，纸扎化好，接着就是祭孤的重头戏：抢孤。只听头家铜锣一敲，“哐”！人山人海像洪水那般争先恐后地冲向祭佑埔里头。边跑边抢，先下手为强，场面混乱又火爆。罾城的俗语里，抢到猪头五牲这些肉品的叫抢孤头，只有抢到水果白饭的，则叫摸孤屑（又叫摸孤尾）。可别以为抢到孤头就可以安心大吉，这回家路上，可是有“程咬金”守着的。他们多是乡里恶霸之辈，准备来个坐享渔人福。至于他们是怎么抢别人的孤头？我想看过胖虎抢大雄东西的朋友，脑子里约莫能想象个七八成。

　　说了这么多祭孤抢孤的事儿，也该说说主角儿层糕粿了。阿妈说她们那代人，每年只有到了七月半才能吃到层糕粿，那时候做层糕粿，都是自己用磨把米磨成粉，然后晒干留到做粿的这一天。大米粉拌上水调成米浆，米浆就可以用来炊层糕粿。那时候配料只限于小梅虾、菜脯、地豆和瘦肉，想要好点的大鲜虾都极为不易。

　　做层糕粿是一件费事费神的活，大鼎水煮沸，架上蒸架，大铜盘抹上一层油，均匀倒入一碗儿米浆，盖锅蒸半刻钟，即可以倒多一碗，也盖锅蒸半刻钟。如此一层层灌到铜盘满，每一层都不许马虎，每一层都需小心翼翼均匀灌浆。而且中间和面上在灌浆的时候还需加入一些菜脯丁、瘦肉丁或者地豆粒。如此一盆洁白如雪，丰腴诱人的层糕粿就大功告成了。

　　吃层糕粿前须用小刀将一大盘粿切成菱形状。做得好的层糕粿入口绵滑，带一丝很轻很轻的嚼头。一口咬下，各层脉络也清晰触动舌尖的神经。因为由米制成，固然米香浓郁，中间还有一点虾的鲜甜，一点地豆的芳香，一点菜脯的咸脆，尽管是互不相和的各种风味，可是到了层糕粿这儿，却巧妙地融汇在了一块。

　　虽说蒸煮的时候需要特别小心，但一铜盘层糕粿的口感的决定，在调米浆的时候已经非常关键：米浆调得稀，则下箸易散，入口黏糊，吃完让人浑身不舒服。米浆调得浓，又会欠缺绵滑，吃完撑肠顶胃，同样让人坐立不安。所以，调浆的巧手很关键。多次问阿妈如何把浆调好，却总说不清个中巧妙，想必岁月积累下来的个中奥妙，不是三言两语即可道破。

　　我记得小时，最喜欢的是在阿妈做完层糕粿之后，看阿妈炸熟油。熟油是生油煮沸后加蒜、酱油和腐乳调制成，酱香浓郁，靠鼻一闻都让人垂涎欲滴。这熟油是罾城人吃层糕粿的最佳搭配，一块层糕粿蘸过熟油后，香气四溢，温润可口，更是让人食指大动。只是熟油上火，阿妈总不让我们多吃。

　　解放以后，罾城的祭孤风俗因为是封建陋习，均被一扫而空，大多祭佑埔也被人建起了房子。这些年风气渐开，则有善男信女会在七月半前后放焰口，祭先人。只是，现在想看祭孤抢孤，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了。只有那几个寂清的代人公小庙屋，还在岁月的洪流中只身守候城里的一切。

　　还有层糕粿，现在也没以前那么矜贵，成了一日三餐的常见菜肴。可是我每年还是十分期待阿妈自己做的层糕粿。兴许得到外婆真传，阿妈做层糕粿，下料丰盛，米浆调得适中。所以做出来层糕粿入口香润，不黏糊也不含沙。尤其因为用大虾切粒替换小梅虾，滋味鲜甜无比，可不是常时在外面买卖的可以媲美。

　　后来在汕头吃过炒糕粿，用的也是类似层糕粿的糕粿。只是汕头的糕粿不会夹含馅料，仅仅是素净的菱形糕粿。吃之前下热油锅和大虾、五花肉、时蔬一并炒香，最后蘸细糖沙吃。糕粿细腻，咸甜怡人，极为香口，是吃过的一大好味道，等抽空再与诸位细说。

　　最后附上一种层糕粿的最佳小伙伴，汕尾人都非常熟悉，也等择日再说。

作者｜连幼希

来源｜十号书塾